【贾正】《第五年的梦》(四)
最后分房的时候丁泽仁算了下说，“Justin和雯珺还有权哲去丞丞家睡吧。我和新淳在这儿睡。”
范丞丞摸了下鼻子，将钥匙递给毕雯珺，“你们去我家吧，我就在这儿睡。”
“为什么？”黄新淳跳出来疑问，范丞丞坦荡荡的看向朱正廷，他眯着眼睛笑了下，“好久不见，我想同正廷睡。”
黄明昊忍着快要蹦出喉咙的不准，四肢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手抠着抱枕，两条长腿频繁的交替搭着。他像一头在自己领地边界来回巡视的狮子，随时准备爆发。
范丞丞又说，“正廷可以的吧？”
朱正廷没有意见，他说，“可以。”
脚边的茶几被蹬出了几厘米，黄明昊赖在沙发上，后牙槽磨得发酸却只是懒懒的扫过范丞丞一眼，“那我也不。”
“你们两要聊些什么呢？我也好想知道呢。”
丁泽仁及时的抱着被子出来主动提出和黄明昊睡，打破了这僵化的局面。
“你说过你放下了的。”丁泽仁锁上门看着沉思表情的黄明昊道，“你现在的表现可不对劲。”
黄明昊不听他啰嗦，塞着耳机躺下，在以为他睡着的时候起身开门。
“去哪儿？”丁泽仁跟着坐起来。
他关上门道，“喝口水。”
好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丁泽仁奇怪他为何去了那么久，起身去看一下，打开门看见了站在偏厅圆桌旁的人。他走过去问为何还不睡觉，黄明昊不回答，眼睛紧紧盯着斜前方的厨房，丁泽仁顺着看过去便看见范丞丞穿着不太合身的睡衣站在厨房冰箱前和朱正廷有说有笑。
那不合身的睡衣是谁的答案昭然若揭。
黄明昊捏着水壶把手，嘴角下压着，视线紧紧锁定。在丁泽仁的触碰下才收回了眼神转身回了书房。
丁泽仁忽觉脚上有些湿意。被放下的水壶旁那只杯子盛满了水，溢出来的水在杯子边缘堆积了一滩，有些顺着桌沿滴下，溅湿了鞋边。
丁泽仁躺在黄明昊身侧开始思考。这个认识没有十年也有九年的人，自己到底算了解他吗？
说到底，患得患失的人从来都不是看似温和需要许多爱意包裹的朱正廷。现在哪怕黄明昊倔强霸道又没心没肺还偶尔小孩子气，可他才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近十年前，刚从其他公司来到这个公司，被带到练习室的时候，他听说了那个放弃十几年现代舞功底的朱正廷，他慕名前去打探，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传说中人美舞美的朱正廷，而且他身后无法忽视也无法甩开的小尾巴。
那时候的黄明昊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神盯着朱正廷，给旁人一种靠近却无法融入的感觉。
他就爱跟着朱正廷走。谁动朱正廷他就跟着动。
与朱正廷拥抱时，他看着朱正廷背后那个小尾巴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表情，那眼神，就好像，自己夺了他的什么。
他花了一天与朱正廷成为朋友，花了一个月成为了黄明昊认可和朱正廷一起玩的朋友，还没来得及多相处，朱正廷和黄明昊便被通知要去参加一个比赛。
黄明昊才15岁，尽管有着超龄的成熟，公司的人还是怕他参加比赛时还不太懂人情世故，经纪人三令五申道要跟着朱正廷，他点点头，顺利的和朱正廷一起参加了比赛。
朱正廷热情，他对每个同期参赛的人都抱着最大的善意。每当有其他人靠近的时候，黄明昊就会仗自己小，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吵得人识趣离开。
朱正廷想说，大家都很好，他不听，抱着他的胳膊蹬腿，“不管。我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你还想要几个啊？”
他太懂得拿捏朱正廷的情绪，撒娇和霸道之间转换游刃有余的语气，让朱正廷有话说不出口，只好宠着他。
15岁的少年，舞蹈功底过硬到底还是缺些舞台经验和社会经验。表情用力过猛引来了非议。从第一天决定走娱乐圈这条道路的时候朱正廷就明白，一定要有一颗强心脏，他做好了被人黑被人嘲的准备，可在他带领下无忧无虑练习了两年多的小孩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黄明昊不是一个会哭的孩子，他从来都不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一套。他不愿意让别人靠近，一个人窝在被子里，面朝墙壁，对所有人的关心默不吭声。
朱正廷熄了灯，爬上他的床。黄明昊往里面拱了拱，语气沉闷，“走开。”
他偏偏要和他一起睡，抱住他的腰有些死缠烂打，“我不。”
黄明昊拿他没办法，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胸口又像塞了一个柠檬般酸。渐渐适应了朱正廷的存在，他拉过朱正廷的手改为搭在背上，吸了吸鼻子，“你这样我不好睡觉。”
朱正廷诚惶诚恐的哦了一声赶紧收了手，黄明昊弹了下舌头，搞出大动静地翻身正面朱正廷，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也没说不让你碰……”
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被哄得没脾气却不知如何下台的小朋友。
朱正廷搭在他肩膀的手拍了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几乎额头相贴。
“你在我这儿，无条件A，永远是A。”
黄明昊噗嗤笑了，还很出丑的打了个鼻涕泡，朱正廷干咳了两声闷声笑开，他赶紧捂住朱正廷的眼睛嚷嚷，“你什么也没看见。”
“好。没看见。”
两人笑作一团在床上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相互交缠着入眠。
那时候，没有什么能够让两人悲伤过夜，被安慰也可以很简单，两人都斗志高扬，结果却不如人意。
所有人都以为前段时刚因为网络暴力而受伤的黄明昊会因此更伤心挫败，大家都集中了注意力和所有安慰在他身上。
黄明昊很讨厌这种感觉，被人包围一直问候的感觉，这对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一点也不酷。来参加时他也并非抱着必胜的心态。父母都是出色的商人，自己也不是蜜糖罐子里长大，耳濡目染一些金钱交易， 他早就猜中了失败的结果，资本角逐的比赛，实力并不是唯一考核标准，这么自我开导着，他并没有那么想哭。收拾东西离开时他已经看不出一星半点难过。
大家都夸他坚强，事实上，除了觉得哭很不酷以外，他只想腾出位置让朱正廷难过一下。
在被淘汰时朱正廷没哭，他甚至笑着安慰自己与自己挥手，下来后却一边哭一边看着止步的排名努力挤出笑容。
看到有人哭着过来，他还忍住泪去拥抱安慰别人，在黄明昊心里，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滥好人，他见不得他这样，拉过他的手，有些莫名的生气，“别笑了。”
就连刚认识只是点头之交都会上去安慰一番的朱正廷，如果他难过，那朱正廷就连为自己难过的时间也没有了。这太不公平了，所以他不难过，或者说，他不能表现出难过。
刚搬出基地回到公司宿舍已经是晚上，黄明昊放着一大箱行李懒得收拾，一屁股坐在朱正廷床边，不容抗拒的口吻，“我要和你睡。”
沉浸在悲伤中的朱正廷捂着有些肿的眼有些不愿意。黄明昊抱着枕头就过来自己动手掀开了他的被子挤了进去。
他说，“我难过你和我睡怎么了？”
朱正廷被他说得有些懵，疑问了一声，啊一个字被他粘稠的嗓音叫得生出了几分委屈，朱正廷的表情一秒变得很愧疚，不再抗拒任他抱着个枕头隔在两人中间躺下。
“你很难过吗？”他抬起眼睛看他，星星点点的目光真挚又小心翼翼，果不其然下一句就要开始道歉，黄明昊赶紧制止，有些生气，“不是你没发现别人难过，或者没有安慰别人就是错。”
黄明昊见他背过身去，便用额头顶着他的后背。他不会说话，更不会安慰人，也不是喜欢被安慰的人，在他的为人处世里，伤心难过也好，委屈挫败也罢，都该是自己慢慢消化才对。
可是他看着朱正廷红了的眼圈，那些对自己立下的原则就通通没了用，他只知道，他无法放朱正廷一个人在那儿哭。他也不能哭。
自己15岁，虽然也难过，也不甘心，但没有多少害怕，他还有好几年可以去拼去努力，可朱正廷不一样，他在害怕，朱正廷21了。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去当练习生？他怕的不是淘汰怕的是时间。他没有时间可以磨耗了。
“朱正廷。”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出他的名字。朱正廷转过身想教训他没大没小，在银白的月光下，黄明昊确认他没哭后按住他准备扑腾的手笑了。“晚安。”
会很好的。都会好的。他不会说那些漂亮的话，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些情绪让我同你分担。
从那以后，黄明昊开始很频繁的叫朱正廷名字，而且是三个字全带。朱正廷总会伸手打他，但这一招对于你越打我我越来劲儿的皮孩子来说效果不佳。又一次被叫到名字，朱正廷眉头一皱，扁了嘴有些委屈道，“你变了，你以前都叫我正正哥的。”
黄明昊才不管朱正廷对这个称呼满不满意，反正朱正廷怎样的反应他都觉得有意思。
比起叫他全名被口头警告打人了来说，黄明昊最近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朱正廷无法分清平舌翘舌。
在韩国的时候自我介绍听起来像朱润廷，他以为是他韩语不好，没想到回国了跟别人自我介绍时只要说快了舌头就会捋不直。
他故意找来一篇绕口令，自己倒背如流后拿给刚练习完回宿舍的朱正廷看。他有些期待还有坏心思在里面的笑了笑贴到他身上，“朱正廷，我发觉这个好难啊，要不你给我念念？”
朱正廷拉着韧带回头看他，将信将疑，是吗？
结果就是平舌翘舌真的分不清的人坑坑巴巴的念完全篇本来靠在他身上的人倒在床上笑得人仰马翻。
朱正廷回头瞪他，下垂的眼尾并没有几分怒气，“你念试试。”
黄明昊单手撑着头一口气念完所有，在朱正廷怎么可能的眼神下嘚瑟的挑挑眉，他深知朱正廷较真且不认输的性格，故意说到，“你个三大的人连这个都念不出来吗？”
鱼儿很配合的上钩，黄明昊看着伸手抢过顺口溜一边念着一边找着睡衣往厕所去的朱正廷笑得直拍床。买东西回来的范丞丞，看着他笑觉得莫名其妙，黄明昊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朱正廷刚才舌头打架的囧事，并不隔音的卫生间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以及里面那人认真在背着的顺口溜，颇有一种不背下来不出来的意思。
他拍着床指着卫生间，“你看朱正廷多可爱。”
范丞丞并不理解哪有那么好笑，吃着手里的汉堡，吞了干净后拍拍手，将刚才听到的顺口溜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黄明昊的笑容僵在脸上，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啧，所以啊，范丞丞你这样的人不仅一点都不可爱还不懂得别人的可爱。”
范丞丞瞟了眼洗手间的方向，自己不需要可爱，那个人，就还，真的蛮可爱。
事后朱正廷终于能将那篇顺口溜背了下来，特意在黄明昊面前表现了一番。目的就是让他较真的人，趴在练习室的地板上认同的点点头，用韩语说着，正正哥最可爱。
朱正廷反应了一下挠头，“我有可爱的时候吗？”
“有啊。舌头打架就挺可爱。”黄明昊当然没能逃脱被打的命运，被按在地板上挠痒逼着认错时，他想，不会再有比分不清平舌翘舌的朱正廷更可爱的了，但后来偶然发现朱正廷的受惊体质后他要收回那句话。
朱正廷被吓到时微微踮起的脚尖和小狗作揖状的颤抖的手势可爱得无以复加，他甚至觉得南方人细细的尖叫都很可爱。
那一个月里，他看了之前十五年都没看过那么多的鬼片，每日在朱正廷洗漱完后便开着电脑外放，朱正廷总会一边逞强的说不怕一边爬进他的被窝，赶都赶不走。
在练习室黄明昊第四次看着朱正廷跳舞傻笑的时候丁泽仁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断他，“你到底在笑啥？”
“你不觉得朱正廷很可爱吗？”
不了吧……够了吧。在场的几位练习生保持沉默不想接这句话，因为第一次说可爱的时候他们接了句还好，黄明昊便笑得露出牙龈，拉着别人反反复复地讲了一堆自认为很可爱的事。那极富激情斗志的神情大有一番不把大家洗脑一致绝不罢休的架势。
“他昨天睡觉居然拉着我的衣角，超可爱。”他又想起昨晚被鬼片吓到窝进自己被窝的朱正廷自顾自的笑得倒在一旁的丁泽仁身上。
丁泽仁一向过得很糙，与人交往也是点到为止的亲近，他不能理解黄明昊为什么会觉得朱正廷一个184的汉子可爱。就像，他不能理解女孩子为什么喜欢买口红一样。
他随口一提，“你有毒吧，别是中了朱正廷的毒。”
黄明昊翻身躺在地板上，呈少女托腮状看着喝水空隙对自己笑的朱正廷，一头栗色的发丝柔顺的搭在额前，怎么看怎么可爱。他轻轻的附和着，“是啊。他有毒。”
一种看见他就会忍不住心花怒放地说出你真可爱的毒。
就这么笑着一起走出了被淘汰的哀伤和被diss的日子，一起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朱正廷又开始变得神采奕奕，自信昂扬，黄明昊也开始会学着表情管理，只是朱正廷发现，身后那个小尾巴他好像长大了，不会再软乎乎又霸道的黏着他，改为怼自己和捉弄自己。
两人不再像哥哥弟弟般的依赖，更多的像同龄的朋友那般开起了没大没小的玩笑。
朱正廷享受这种转变，他的小孩成为了朋友，开始可以让自己依靠和自己一起在大事面前商量抉择了。一起都变得好了起来，公司说，国内要举办一个生存赛，黄明昊挂在他身上征询着要不要参加。朱正廷拉过他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去吧。这一次，去了我们一定会一起出道的，对吧？”
他的目光坚毅，眼底的渴望在他面前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着，黄明昊勾着嘴角笑，回以同样坚毅的目光。“对。”
来到了节目组，他们旗开得胜，首次评级就得了A，但考虑到其他失利的同伴两人都克制住了心里的欢喜，只是在后面悄悄的拥抱，勾住对方的手感慨，那些遥不可及的梦又近了一步。
黄明昊是个活得特别鲜明的人，喜怒都喜欢表现在脸上，这次公司派出参加比赛的除了他和朱正廷还有其他五个，他得知和朱正廷一个宿舍的不是自己后，脸上的笑意凝固，认识三年来，除了过年回家他哪儿和朱正廷分过房。站在朱正廷的宿舍门口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收拾行李，好像并不在意分开的样子。黄明昊就站那儿来回拉着行李箱拉杆，咔咔响，和朱正廷分了一宿舍的范丞丞被他堵在门口进不去，“让一让啊。”
“哦。”黄明昊往旁边挪了一下让人进去，朱正廷看着他以为他在等自己给他收拾行李于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我马上好了。”
黄明昊抓住路过和自己一间宿舍的丁泽仁，“我走了啊。”
朱正廷应了一声，黄明昊又说，“我真的走了啊！我去其他宿舍了啊！”
你现在换还来得及，快跟我走或者，挽留我。
可朱正廷完全没懂他的意思，将行李箱里需要拿出来的东西拿出了之后点点头，“去吧。”
黄明昊是真的觉得有一点点委屈，没有多少，就一点。他跺脚拉着行李箱风风火火的离开。丁泽仁在后面跟上他的脚步问，“你不高兴？”
黄明昊露出标准的官方微笑，“没有。”
“好吧。”丁泽仁继续在爆发边缘试探着。“可你看上去就不太开心的样子。”
黄明昊打开行李箱，将鞋子几乎是摔在地上，他笑嘻嘻道，“哪有，我开心得很。哈！哈！哈！”
如果不是那么咬牙切齿和毫无灵魂的微笑的话，丁泽仁就快信了。但他很快发现了黄明昊是真的不开心，因为后果是真的很严重。下床一直传来翻身的声音，节目组不太坚固的上下床摇晃得让他害怕自己会摔下去。他赶紧麻溜的起身抱着自己的外套就去敲朱正廷的宿舍门，带着一头抓狂的头发拉着他的手，“救救孩子吧！”
朱正廷打开门就看见蒙着头睡的黄明昊，频繁地翻着身，蹲下身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被子被抓下来露出一张焦躁的脸，看清来人后他松开眉头扁了扁嘴。“干嘛。”
他戳戳他的脸，靠近他的耳边，声音轻轻挠过耳膜，“起床啦，跟我回去睡吧。”
黄明昊承认自己在朱正廷的哄人技巧面前显得挺没出息的。哼唧两声后就乖乖地起床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抱着自己的枕头跟他走，在走廊黄色的灯光下，四周皆暗，那双握着自己的手温暖又软。
黄明昊扣紧了自己的手，他的年龄还不到可以理解分离的含义，他只是单纯的不能接受分开，哪怕只是隔了一个寝室。
他只知道，他不能离开朱正廷。他是习惯，他是生活的必需品。一心只想，只要以后都可以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握，风风雨雨也能一起走过。
他晃了晃手，软糯糯地叫他，朱正廷回头嗯了一声，宠溺拉了他一把。从后面顺势的抱住他的胳膊。对于朱正廷，他很少服软卖萌，只是那一刻他突然想叫叫他。确认一番。是他就好。身边那个人是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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