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正】《第五年的梦》(十一)
朱正廷被一顿狂敲的声音惊醒,前几分钟他刚吃了药躺下准备午睡,安糸准备开门,朱正廷拦住了他,隐约地他猜到了是谁,将安糸带回了卧室才开了门。门口黄明昊表情有些狰狞,正值晌午,太阳最是灼热的时候,晒红的脸还没有镇静下来,汗水从发际线滚落。
“那个人不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朱正廷不满他质问的语气,捏着门把手站在门口没有让身让他进屋的意思,“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他咬着牙有些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蹙起两条英气的眉毛,退一步望着他,“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justin。”
揉揉发疼的眉心,黄明昊拿出口袋里的那两枚戒指,摊在手心给他看,朱正廷的表情果然动容了几分,冷漠疏离的脸上闪过几丝慌张。“没什么要说的吗?你确定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在朱正廷伸手夺回之前,他握拳举高,“你在紧张什么,你不是不爱吗,为什么还留着这枚戒指?”
朱正廷感觉头又开始发胀,捏着门把手的手越发用力,黄明昊以为他在紧张,这些小反应让他情绪稳定了许多。“我最后问你一次,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想要躲着黄明昊,让他过没有自己的生活,他应该回答是让他就此死心,可他看着他期翼的眼神和鼻尖冒出的细密汗水,四目相对,他说,“不是。”
手机在这时响了。
是丁泽仁的电话。
经纪人知道了他要和李轻漫分手,已经在宿舍怒气冲天的等他了。
黄明昊挂了电话,他想要从新开始,就要好好地结束过去。
“三天之后。我在X餐厅等你。”在朱正廷回答之前,将手中的戒指递给他。他不愿接,黄明昊便用了力掰开他的手,塞到他手中。“你不可以不来,你必须来。”
这些年错过的,刻意隐瞒的那些时光和秘密,不可以再瞒着我。你欠我一个真相,也欠我五年的感情。
“朱正廷,你不可以不来。”
天已经转凉了。今日比昨天好过一些,只是朱正廷还是早早地醒了。阳台的花草沾满了露水,裹着一件羊绒薄毯在阳台打理起他的花草。
安糸看着电饭煲里做好有一会儿的粥,向阳台走去。朱正廷坐在那儿,整个人散发着安静的气质。昨天的话他都听到了,那个叫黄明昊的人,大概是唯一能帮助朱正廷的人了。朱正廷倔,他不能看着他倔。推开玻璃门,再一次开口,“正廷,去医院好不好?检查的最新结果出来才能为你定制治疗方案。”
朱正廷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听到了。安糸慢慢松开抠紧推门的手,走到他面前蹲下,他仍是小心翼翼的剪着面前的盆栽。握住他的手腕,将手上的剪刀拿开。
“我的导师三天之后会到上海来参加学术研究。”
朱正廷听他说起过他的导师,荷兰人,学术方面的奖项朱正廷并不了解,只是大概知道他的手术成功率极高。享有盛誉。眼里慢慢有了些光亮看向他。
安糸笑着跟他讲了一番自己导师的医疗案例,挑挑眉,“怎么样,很厉害的,成功的概率很大的。”
朱正廷落寞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色彩他小心翼翼地求证,“真的吗?”
安糸拍拍他的肩膀,“真的。去检查吧。会好的。”
阳台准备的鸟窝空了,最后一批鸟儿开始迁徙,空中麻雀叽叽喳喳的飞过,手中的盆栽也被修剪得圆润,朱正廷笑啊笑,“那就检查吧。”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过重,朱正廷不适的皱起眉头。与医生对话的时候,他全程很冷静,眼里带着些许期待的光芒,等待的时候也不再拿着手机掩饰慌张,只是坐在走廊最顶端从上往下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擦肩接踵的人群。
安糸走过来,“看什么呢?”朱正廷歪着头,笑容清浅,“你说他们是忙着上班还是忙着回家陪家人呢?”
指着对面街一对情侣,安糸道,“又或者是赶着赴一个美妙的约。”朱正廷挑了下眼尾看他,安糸牵着他去检查室。“去吧,明天。去赴约吧。”
朱正廷在他身边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安糸又道,“我的导师从没有失手过,我向你保证,一定有个可以治愈的方案,你呢,就好好的去赴约。”
伸手遮挡在眼前,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太阳,洒在身上暖烘烘的,朱正廷深深地看了安糸一眼,放松下来的表情。“好。这个冬天也可以一起晒太阳的吧。”
待检查全部结束,安糸告诉他后天拿结果。坐在回家的车里,朱正廷想起黄明昊的脸,看着自己时渴望的眼神。将手伸出车窗,感受风拂过掌心的感觉,朱正廷笑了起来,几个月以来头一次生机满满的笑,光彩夺目,安糸突然找到了妹妹当年为什么会追星的感觉。
他说,只要能活下去,无论怎样的痛苦都可以,我想活下去。我有一个非赴不可的约,我有放不下和放不下的人在等我。所以,我想活下去。
路过菜市场,朱正廷叫停了车,在拥挤的菜市场艰难前行。问了一个大妈才知道今日是重阳节。很多人来买菜。
安糸虽是华裔但从小在国外长大,只见过超级市场,人头攒动的菜市场还是第一次。他想拉朱正廷去超市,被他推回了车里。菜市场喧闹拥挤,却是他体验菜米油盐最初的地方。
朱正廷当晚做了好几个小菜,还有一条鱼。安糸感叹,“原来你这么会做菜啊。”抬眼对上朱正廷有些得意的小表情,那样鲜活。胸口的苦涩又更浓了些。
两个小时多的车程,黄明昊回到宿舍推开门,经纪人表情不爽的坐在沙发正中间,在场的还有丁哲仁和黄新淳,他又轻轻地关上门。挤出笑脸问为什么不能分手,有什么不可以。
经纪人看着他笑得风轻云淡气不打一处来。她将包拍在桌子上,用画了浓黑眼线的眼尾瞟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说过,不能伤了李小姐的心,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黄明昊在她对面找个玩偶椅子坐下,歪着头一副这算大事吗的表情成功将经纪人气得瞪眼,“我还没有公开吧,既然没有公开,我和她私下和平分手有何不可?”
经纪人气得舌头打结,她从去年接手时就察觉黄明昊不是看起来的那样乖乖牌,这一年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没有大冲突,这一次,私自和官家小姐恋爱又私自分手。事情牵扯到了政治人物,在黄明昊与她父母见过面之前,她已经被请去喝过一次茶了。
“你比谁都清楚李家的背景吧。”
是警告的口吻。
黄明昊起身上楼,“没您清楚吧。”
“你给我站住!”
黄明昊果然停了下来,不是因为经纪人的呵斥,而是因为眼前这人。望了一眼下楼来的范丞丞,又看向身后的黄新淳和丁泽仁,“你们可没告诉还有他在。”
范丞丞双手插兜耸肩,让开位置,“你是要回去找他了吗?”
黄明昊望向他,“与你无关。”
范丞丞伸出手做投降状,眼底闪过一丝警告和轻蔑。“我希望这是你想好了的结果,而不仅仅是为了不甘心。”
黄明昊重新迈开脚步,在他耳旁停下,“是不是不甘心,过去我是不是都能放下,这些都不重要。我和他之间最纯粹的那份那感情还在就够了。不劳您操心。”无论过去朱正廷对他做过什么,也不论当初他为什么离开,那些都是他的事情,他的感情,没有人有权评判。
两人的对话其余几人听得真切,经纪人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黄明昊当晚找黄新淳要了朱正廷现在的微信账号,存着二维码却不敢扫,丁泽仁敲了门听到进后推开门,他问他刚才和范丞丞的话当真吗?是真心想好了再一次撞南墙了吗?
黄明昊努努嘴,嚷着不要过于操心。丁泽仁却没因为他的表情放松下来,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扫过他的手,上面那只戒指分外眼熟,他还没想起来,黄明昊宝贝似的晃晃手,声音都有这几分压不住的兴奋,“我在和他住过的小屋找到的。他没有丢。”
躺在床上将戴着戒指的手高高举到眼前。他说,“过去我说放下了,没有人相信,那既然放不下就回头找吧。”
丁泽仁更乱了脑子,朱正廷也没放下?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他觉得自己也许有必要和朱正廷单独见一次面,只是在此之前,他拍拍黄明昊的腿让他看着自己,“正廷之前的态度可不像要复合,如果这只是你会错意呢?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
无所谓了。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将存下来的二维码点击了扫描。他勾上丁泽仁的肩拉着人摇了摇。他说,你放心。
叮咚一声,
认证已通过。
已经受过一次伤的人会比以前更耐疼。比起把旧疤重新撕裂的疼痛,有一次可能摆在面前却因为怯懦而错过才更痛吧。何况,那块疤,五年不见愈合,不把里面的胧挤出来要怎么彻底恢复?
他把丁泽仁说得一愣一愣的,见他一脸困惑,撞撞他的肩膀,以后谈了恋爱就知道了。
丁泽仁让开了点,“可别。我才不要你们这轰轰烈烈的爱情。”对他追求简单的人生信条来说,能够平淡携手一生就足够了。
第二天,黄明昊不出所料的被经纪人拦住了。
“我可以允许你分手,可我不允许你再回去谈同性恋。”
黄明昊惊讶于她的用词。“你以为以前那点破事,我不知道吗?你想自毁前程,我还没赚够钱。”她的语气恶劣,咄咄逼人,黄明昊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今天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去了,手上这几个资源就算打水漂,你想清楚,我可以给你资源,也可以毁了你的资源。”
黄明昊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侧身道,“那就解约吧,也别带我了,你不需要一个有主见搞叛逆的艺人,我也不需要一个把我努力得到的所有成果统统囊括到自己身上的经纪人。”经纪人还在后面嚷嚷着什么,黄明昊戴上耳机将一切隔绝在外。
安糸算算上一次见朱正廷买新衣还是他回国之前,买了许多,自己的,还有给福利院的。安糸看他在穿衣镜前犹豫不决帮他做了搭配,“穿红色的吧。”他笑着说,“显气色。”
朱正廷看着他的笑接过衣服比了比,“那就这个吧。”
一番收拾后他将朱正廷送上车,又给自己打了量车。去的方向与朱正廷相反,是医院。
下午五点,陆陆续续到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鸣声不断,长长的堵车大队让赶着回家的人都有些急躁,路边行人比自己走得都快,朱正廷看了下位置,估计从这里走过去只要半小时,小跑二十分钟左右,索性付了打车钱自己下车走。
司机师傅找着钱,笑眯眯道,“小伙子赶约会啊?这么着急。”朱正廷接过零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算是吧。”
走过一半的路程,朱正廷看着擦肩而过的一对恋人,眼神不住的追随。女孩在生气,很任性的推开身边的恋人,男孩又黏了上去。
他笑着看那对恋人走远,如果是名医的话,手术会成功的吧,想到这,他弯了眉眼,如果成功了,那就去找回自己遗失的东西吧。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已经走过了大半路程,还有两个街角就到了那家餐厅,人行道还是红灯,朱正廷和身边的人群一同停下脚步,数着上面的秒数,唇角微掀。
红色被绿色替代,绿灯终于亮起,眼前的倒计时却出现了重影,身体瞬间变得好笨拙,沉重得让他没有力气迈出脚步。
“朱正廷,你不可以不来,你必须来。”
他在等我。
我要见他。
脚步虚虚迈出,身后谁撞了过来。失去视野而倒地的瞬间,他在想,黄明昊今天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那个傻瓜这一次又会等自己多久。身边人在呼唤什么,他再也听不真切。
不远处的餐厅里,黄明昊远远的只看到斜对面的十字路口,有一群人围在了一起。很快交警赶了过去。他实在无心关心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双手合十地摩挲着。
他有些焦虑。
他其实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桌上准备的热饮换了一杯又一杯,服务生菜单问了不下三次。最后一次服务员抱歉的弯腰,他们要打烊了。
黄明昊看着才九点半,惊讶道,“这么早打烊?”服务员又歉意的弯腰道,“您已经在这儿坐了四个小时了。”
负气的将干净的桌面上那两杯热饮一口气喝干净结了账。黄明昊站在餐厅所在大厦的喷泉旁,翻出了昨天添加的人,几番踌躇还是发了过去,他又握着手机,以三秒一次的频率按亮屏幕最后又失落的锁上。周而复始。
人越来越少,渐渐刮起了大风,地上的传单和一个易拉罐被风卷起从地面翻飞而过。天边下起了小雨点。行人走得更快了些,黄明昊躲在柱子后面搓着手臂。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不肯多眨两下,红血丝慢慢爬上。
电话终于响起,他满心欢喜的拿起,来电却是李轻漫。
他接通,她沙哑的哭腔传了过来,听起来不仅仅是哭过那么简单。
“我生病了。我好难受。”
黄明昊觉得手机烫人无比。问了她在哪里,挂了电话拨通助理的电话。不去接她,他会自责一辈子,不等他,他会后悔一辈子。
他选择了前者,他不愿意走。他生怕自己会错过。
直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直到手机没电关机。直到他被倾盆大雨淋湿。他终于相信,有些人他不必再等。
在桥上看着滚滚的江水,将戒指取下,松开手,轻盈的戒指从掌心被风刮走,掉进脚下的江里。甚至不如现在的雨,掉下去得悄无声息,坠入的瞬间在江面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他的这五年,白白错付。竟显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回到宿舍已是凌晨一点,他吓了所有人一跳,给他开门的是李权哲,刚和毕雯珺参加完一个综艺回来,黄明昊回来的前一秒,他们还在宿舍笑着网友的吐槽,像爸爸带着孩子去旅游。欢声笑语在黄明昊回来那刻戛然而止。
黄明昊浑身湿透看起来狼狈不堪。脸色被雨水冲刷得惨白。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给他拿毛巾,李权哲睁着圆眼进了厨房从柜子里取出姜茶给他的煮上。
丁泽仁一边质问怎么了一边把人推进浴室开了浴缸放水,毕雯珺找了套外套衣服给他。两个人安排了一切退了出来。毕雯珺小声道,“他去干嘛了刚才?”
丁泽仁这么一点拨大概猜到了些,恨铁不成钢道,“去见正廷了。”
一开口,操心的话就停不下来了,“我就说了,正廷那哪儿是要复合的意思,五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是块铁皮还往上撞。”
毕雯珺稳住他的肩膀,偷偷打量浴室的方向,“可我觉得,正廷不是那么冷漠的人。”
丁泽仁歪歪脖子看了他一眼,“我何尝不知正廷是个好人。只是这感情是感情,兄弟是兄弟。”又叹了口气,“作为兄弟是好,但他对感情也太狠了点。弄得黄明昊一天天的一会儿上天堂一会儿下地狱。”
毕雯珺不说话了,听着丁泽仁又叹了口气气急败坏道,“我这一天天,为他们叹气千百遍。”默默走到厨房,查看了下姜茶的情况。他隐隐约约觉得,朱正廷有什么大事瞒着他,不止是黄明昊一个,而是他们六人全部。
李权哲最后被差遣将姜茶送到黄明昊的房间,他推辞着,“为什么是我。”黄新淳推了他一把,“你煮的,你去。”硬着头皮打开门,人还在浴室,将姜茶放到桌子上准备悄悄离开,黄明昊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瞟了一样四肢僵硬不知所措的李权哲,后又跟受惊的仓鼠一样溜了出去。
看到桌上那杯姜茶,心下明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换了衣服下楼。直奔范丞丞,“把你的车借给我。”
回来带来惊吓,半夜又出门留下疑惑。几个人在宿舍里面面相觑。
范丞丞最先站起来,“睡啦。”
李权哲问他不等黄明昊吗?范丞丞捏着他的小肥脸,“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过多的关心反而是负担。他总要学会自己承担。”
李权哲打掉他的手呼痛,“讲道理,干嘛捏我!”范丞丞笑笑,看着落地窗外自己的车从雨夜中滑过,眯起眼睛。
赶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三点了。助理看到他来悄悄的退出病房,“李小姐刚输完液,才睡下。”
黄明昊会意的让他回去,一个人留在医院。守在病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睡下的人,声音低哑,“对不起。” 是他一开始错将自己的悲痛转移到她的身上,是他明明不爱却答应了她的追求,是他在朱正廷回来之后又抛弃了她。
从始至终,他都对不起她。
李轻漫翻了过来,圆圆的杏眼灵气不再,红肿得像烂熟的桃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是高烧过后的无力,“为什么?”
“因为他回来了。”
“谁?”
“以前爱过的人。”他尽量笑得温柔,安抚她的情绪,为她理着头发。
“你都说了是以前,为什么……”
“因为,太爱了,没法再开始新恋情了。”
因为我已经把爱人的所有力气花在了他身上,九年前第一次爱人是,现在也是。
李轻漫又转过身去。她性子温吞,从小到大,她的家庭就没让她受过委屈,,她现在才明白受委屈原来是这样的滋味。酸酸涨涨的,像她最讨厌的柠檬。
黄明昊为她掖好被角,露在被子外打点滴的手他却不敢去握。“小漫,我欠你的,我可以做你最好的朋友,亲人也可以。作为赔偿,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我身上有的所有,只要不是爱情,不是那个就都可以。”
她遮在被子下的手偷偷的攒紧被单,“除了那个都可以?除了那,我什么没有?”她看着她爱慕着追逐了四年的男孩低垂着头,眼里没有了她所爱的浩瀚星海。他失去了在舞台上那般耀眼的光芒,她好恨,那个夺走他眼里光彩的人,是有多爱才能被夺走。可她更无助,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留不住他。
“黄明昊。这是我第一次叫你本名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
“我要你记得,你永远亏欠一个女孩。”
“我要你以后所有幸福的时刻都要记得你对不起一个人。”
医院住院部另一层。安糸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他终于相信,朱正廷的癌细胞进一步扩散了。被送到医院时,他正好在与医生确认手中拿的是否朱正廷的检查结果。
朱正廷是在昏迷后第十一个小时醒来的。开门见山的问着隐瞒自己的人,他还剩多少时间,嘴角有气无力的笑容苦涩。
安糸坦白了一切。他骗了朱正廷,其实今天就可以拿结果。导师会来也是假的,导师的预约已经排到明年春天。他原本想骗他对黄明昊坦白,他不想看他一个人承受,却没想过朱正廷会在半路昏倒。
人们常说,生命都是平等的。事实却是,动物和人不一样,人和人之间也不一样。富人的命比穷人的命值钱,达官贵人的命比富人的命值钱。哪有什么生命平等。
点滴才刚刚输了一半,朱正廷扯出微笑想要安慰他,这并不是他的错,至少现在他还能住在单人病房,还能付得起高额医疗费用。出入医院这几年,他见过太多因为没有经济能力而得不到治疗最后躺在家里或者某个公共场所,悄然离去。
安糸说不出话,朱正廷说的事情他也亲眼见证过。
朱正廷只是认命了,“有什么可怕的呢,我唯独怕他难过,没能赴约不也挺好,至少在他还没知道真相前,可以在恨我中度过。比起爱已经轻松多了吧。”
安糸一愣。
朱正廷继续道,“我也曾想过,在当年去美国的飞机上,我想过如果好了,我就回去找他,只是在今年开春,病情发生反噬的那一刻,我就不想了。”
像气球爆炸一样。砰的一声。那些梦归于尘土。
安糸握住他的手,想着那份报告单,努力安慰,“会有希望的。哪怕只有30%的成功率,请你不要放弃。”
朱正廷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你听。”
隔壁是前几天住进来的白血病孩子。化疗引起了他巨大的反抗与不适,于是他哭。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恐惧和害怕,将一切负面情绪变为哭闹撒泼,父母同他一块悲伤,拦不住的眼泪,哭声传到遍了走廊。
“如果你想哭……”
朱正廷摆摆手,没什么好哭的。在这一层楼躺着的人,他们一样的不幸,谁又会比谁更难过。
他只是在这吵闹的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孤独。
评论(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