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陆

也许在下一个明天。

【贾正】《第五年的梦》(十二)

黄明昊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李轻漫笑他不必这样。她不需要。黄明昊只是双手交握着,捏得紧紧的,额头鼻尖有些汗珠冒出。李轻漫叹了口气,“你这样觉得自己会好过一点吗?”

黄明昊不说话,只是抿了抿干燥的唇。

“那你继续吧。”

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的意义。面对着病房里躺着的人,好像除了守在她病房外看她出院心里那点愧疚才能一点点被填满。期间经纪人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索性拉黑了。

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眼皮沉重得狠,还有些干涩发痒。坐在医院楼道间,方形的医院大楼构造,他看到了一个不确定的人影。从下往上,他只偷窥到肩膀以上,仅仅一瞬。但他不会错。那是朱正廷家里那个男人。既然不是男朋友,能住进家里的想必也是很好的朋友了。他来这儿做什么?本想跟上去看看,护士小姐拿着病历本过来通知,可以出院了,他按下心里那点好奇又跟着去办了出院手续。

李轻漫拒绝了他送她回家,两人坐在医院门前等她父亲来接。她的父亲板着一张脸扶着她离开,看到一旁的黄明昊,眼神里无奈多过责备。

进车之后,她摇下车窗望着他,“我打算回南京老家开一家舞蹈工作室。我会重新开始我生活,不再追逐你的脚步之后,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可以这么闲,闲下来之后我可以做好多事,慢慢的,你我之间那些事,也就可以抛之脑后了。”

黄明昊露出这两天第一个笑容。下巴有些小胡茬,笑起来显得成熟了好几分。他点点头说,以后需要帮助他一定会来。

李轻漫却摇摇头,“最好是别来,永远都不再见面了才好。”
不再见面,我才可以慢慢将你忘记。

前排的父亲催促着离开,她挥挥手摇下车窗。这两天黄明昊守在她门前寸步不离,她突然有些释怀了。在正式分手那天她想,她要他一辈子记住自己。最后一面了,走出医院大门看着白的刺眼的天,她知道,要离开,就该干干净净。就连亏欠。也不要留下。

她出院了。黄明昊也就不再磕在医院了。丁泽仁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声音挺严肃道,他这次是真的惊动公司上层了。他抱着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梦,如今最坏的结果来了。

助理开车来接他。手里还提着顺道买的午餐。他有些担忧更多的是怕,“吃了等会儿就有勇气面对老板了。”

黄明昊拍拍他的肩,让他放轻松。刚咬下一口汉堡,助理的脸色变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后才想起捂嘴,黄明昊顺着看过去,他等了一夜不见的人此刻和那个男人一起从医院出来,一人拿包,一人打车。倒是看起来和睦得很。

汉堡掉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黄明昊一步步逼近。步伐越发紊乱,最后干脆小跑了几步拉住打开车门的朱正廷。

他抓住他的手腕,掌心之下,隔着柔软布料的脉搏跳动着。朱正廷皮肤在太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黄明昊能看清他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和盘错血管。

他的火气冲到了嗓子眼,努力压了压,张口尽量平缓,“为什么没来?”

朱正廷似乎惊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表情有瞬间的慌乱。但听到他的话后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

黄明昊见他不作答,连着折腾好几天的眼红得可怕。

“为什么没来。”朱正廷不回答,他就一直问,问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

“朱正廷。你为什么没来?”
“你看着我啊。”强硬的掰过他的脸,黄明昊猩红了眼,“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不知道那天的雨有多大,你知不知道我我一直在等。

朱正廷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是一次善意的谎言让我误会,我还有选择的权利。是我让你误会我们之间还有继续的可能。

黄明昊咬牙,握着手腕的手收紧,抓着薄绒毛衣的指尖抠得用力,快要把毛衣抓破。“你说什么?”

他又一顿一顿的问,“你再说一次?”

安糸适时的打破两人的对峙,打掉黄明昊紧抓的手,带着人进了车。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车门前,隔开不放手的人。

“你好,我想你可以以后再谈。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我们和你。
黄明昊磨着后槽牙,剜了他一眼,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不准走!”

每一次都是这样。朱正廷说走就走,他只能在身后看他的背影,他永远是挽留的一方。

“朱正廷,你就真的,没有半点想要这段感情吗?”

朱正廷手指抓了抓衣角,又慢慢放开,拉着安糸进车。“没有必要了。”这段感情,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走下去,一年,半年?你也不要再为我受伤,我们都不要再抱有幻想。所以,没有必要了。

黄明昊松了撑住车门的手,兀自笑开。“朱正廷。你真的够狠。”

他无故消失了三天,被公司撤了近一个月的活动,换了一个初出茅庐的经纪人。很明显的想要打压他。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丁泽仁和黄新淳劝他认错,去保证不乱来了。黄明昊轻飘飘的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没有生气的上楼。漂浮的脚步摇摇欲坠,丁泽仁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黄明昊并没有听他们的去认错,随意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套家居服,丁泽仁跟在他身后,“你……不要觉得我们多事,前途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你才25,正是当红……”

将洗澡水放上,黄明昊推搡着他出去,“三天没洗澡了,让我洗个澡再说吧。”

丁泽仁蹙起眉,手抵在浴室门前,一句话说得艰涩困难,“你们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黄明昊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些打结,下巴胡茬显眼,眼窝凹进去了一些,颓靡之气萦绕,没有一点偶像的精气神。他看了会丁泽仁的表情扯着唇角笑了笑,“没事。”

丁泽仁板着脸,一脸不信。“你当我是兄弟吗?”

黄明昊又笑,大家都说丁泽仁是钢铁直男,可他心特别软,受不了朋友受委屈,恨不得自己替了去,“真的,我没事。”

丁泽仁压着嘴角,直盯着他。以往每一次他犯了错,在经纪人骂过来前,丁泽仁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随后替他开脱。

黄明昊放下勉强欢笑的嘴角,脱力的抱住比自己矮了一些却一直替自己扛事的人,“我很好。真的。我只是……有些累。”

从十六七岁懵懵懂懂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开始,朱正廷就已经被摆到了那个位置,一坐,就是九年。

毫无顾忌的靠近,不留余地的付出,义无反顾的挽留。

太累了。

喜欢朱正廷这件事,太累了。耗时整个青春。你问他值不值,他还是会说,喜欢就值得。但你要他再选择一次,他却不敢迈出那一步了。

丁泽仁声音有了些哀伤,用力地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退了出去,临卧室门口又说了一句有事叫我。

等到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黄明昊将自己整个身体没入水里。试着睁开眼,嘴角吐出几个泡泡咕咚咕咚破在水面。

他从小喜爱游泳。也得过一些小奖,一次组合行程飞国外。他悄悄走到朱正廷卧室,趁着大家都睡了拉着他起来去游泳。一个人在泳池悄悄咪咪的游泳,朱正廷在旁边打着哈欠给他录像,背着大家偷偷独处的时光显得游泳这件事都浪漫了起来。

他故意憋气闷在水里惹来朱正廷的急切关心,在他担忧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破出水面吐出一串水,露出计谋得逞的大笑,发尖的水随着他的笑,颤抖的从面前抖落。朱正廷揪过他婴儿肥的脸,轻轻的掐了一下,不解气的又双手掐上扯了扯,“黄明昊,你若再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就和你分手。”

上一秒还得意满满的小孩一下子扁了嘴,模样认真,“不可以。你怎么能拿分手当赌注!”

朱正廷错楞,手上又用了点力,“谁让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挣脱朱正廷的手,拍打着游泳池的水面,拍打得水花溅了岸上穿着整齐的人一身。

他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有些恼怒,“总之,你不可以说分手!绝对不可以。”

从水里起来,有些短暂的缺氧,大口的呼吸着,猛烈灌入肺里的空气有些疼,却奇妙的吸走了胸腔的酸涩。

他正式闲了下来,每日除了上网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整个宿舍只有他。其余几人回归了自己的工作。助理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个电视频道,从他们出门开始到回来,一直没有变过。还是个购物频道。思来想去还是偷偷告诉了其他几人。

几个人在群里嘻嘻哈哈着说,趁此机会不如去旅游吧。黄明昊兴致缺缺。

次日黄明昊是被楼下的吵闹声弄醒的。他站在楼梯转角,刚出发没几天的人都在客厅坐着聊天,看他下来冲他挥手,
准备强硬地拉他去兜兜风,天公不作美,出门不到半小时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又过了会儿雨势骤变,大风过境,前方绿化带的树被吹垮,前面的车堵了一排。李权哲看着这雨愁得拧成八字眉,尝试打开车窗,雨滴飘了进来。黄新淳眼疾手快的关上,被飘了一脸的雨,他更不开心了,扁着嘴嘟囔,早知道不出门了。

前排的黄明昊头靠着车窗,目光看着外面看不出情绪。后面黄新淳一边数落李权哲一边给他擦着脸,责怪的语气是显而易见关心。

毕雯珺打量了下四周,碰碰身边的范丞丞,“这雨完不了了,这里好像离你家挺近的,要不跟经纪人说下去你家吧。”

闻言范丞丞和黄明昊两人同时抬眼看着四周的建筑。范丞丞应了可以拉下帽子遮住眼准备睡觉。丁泽仁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黄明昊。果然当毕雯珺把车驶向分岔路口走上去范丞丞小区的路时,黄明昊小幅度的调整了坐姿,支起身体更偏过头一点打量窗外。

从这儿到范丞丞家只需要半小时。到了目的地,到了地下车场陆陆续续出来,黄明昊还坐在那儿没有动作。丁泽仁叫他,他抬眸,“你们走吧。”

丁泽仁碾着眉头,“不可以。”

心事被戳穿,黄明昊给了一个放轻松的笑容,看着离开的大部队,他说,“泽仁,人活着不可能只为了爱情。”

他知道几人不约而同的假期其实是偷偷请的假,黄新淳甚至从四川大山里的剧组坐了七小时的巴士又赶了飞机过来陪他。

他们都希望他能快乐。
身边的人那么多。他不能再为了一个人而去浪费那么多对自己好的人的心意。任性做自己的孩子气全给了朱正廷,现在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长大。

地球没了人类一样的转,日子没了谁还不是一样的过。

都没差。

丁泽仁的担忧写在眼里,“其实你不需要这么硬扛的……觉得累了,那就别去想了。”

黄明昊摇摇头。“要解决的。”

“不会难过吗?”

黄明昊又笑着说,“难过啊,怎么不难过,只是试着接受这道疤,慢慢的,那点痛,也就不算什么了。”

“真的……不爱了吗?”

“爱啊,我还爱他。可我不想再追他的脚步了。”他又灿烂地笑着关上车门。“早就该长大了不是吗。”

耳边黄明昊的话还在盘旋,丁泽仁眼看着他冲进雨里走向朱正廷家的方向。雨幕渐渐淹没了他的背影,丁泽仁知道他的倔强,一段感情开始得轰轰烈烈,就算结束,他也不甘于潦草。哪怕不得善终,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打算埋在心底。

黄明昊撑着伞走到朱正廷楼下,他的脚边打湿的裤子顺着滴下连串水珠,鞋子也湿透了。最终停在楼下大门前,拨了朱正廷的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那人沉默着,黄明昊撑着伞站在从他家窗口能够看见的地方,“往下看,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很快的,窗子被拉开了,朱正廷出现在那里,表情微怒,“这么大的雨,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下面等你。我有话跟你说。”

“没什么可说的,雨太大了,你回去吧。”

闻言,黄明昊握着伞把的手紧了紧,下一秒干脆地扔了伞,在手机没有进水报废前,他扬起头迎面淋过雨水,“朱正廷,这一次,不要让我再等了。”

朱正廷挂了电话关上窗门。从另一间房的窗口拉开一小缝打量,黄明昊果真倔强的站在雨里等他。

拿着毛巾和伞快步下楼,黄明昊看见他,像个孩子一样笑着。撑着伞走到他跟前,拿过毛巾替他擦拭,黄明昊却笑着往旁边躲了一下,朱正廷堪堪的停住手上的动作,他想要去拿件衣服。黄明昊拉住了他,力气大了些,意识到后又慢慢松了手劲,虚虚的扣住朱正廷细得硌人的手腕。

沉默一番,他说,“你又没有好好吃饭。不当偶像了,多吃点,对自己好一点。”

心里酸胀一片,朱正廷多想抱抱他,然后大声告诉他,我很好。他看着黄明昊看向自己的眼里没有了前几日的愤怒不甘,眼底只有细微波澜。他突然明白,这次恐怕不是再质问他为何离开了。

黄明昊果真松开他,笑了笑说,“七年前,我不管不顾的追你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好你的心情。

“也许你只是觉得一个烦人小鬼,我缠着你,喜欢你。一厢情愿。

“我不想再等了。五年了。泽仁说,我每次喝醉都会叫你的名字。每次发烧说胡话都会叫你的名字。

“朱正廷,我求你这一次是真的离开,是真的不喜欢我了。真的要离开了。我们不要相爱了也不要再见面了。放过我。我不想每一次梦醒都是抓空的手。

“我不再是那个提到分手都会气得跳脚的小孩子了,你也不再是在乎我心情迁就我的人了。”他望进朱正廷的眼底,轻轻笑开,“上一次是你放手。”他松了手,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抱住朱正廷,湿透的发梢蹭了蹭他的耳朵,再没有眷恋的松开他,“这一次,我先放手。”

“朱正廷。自此,我爱你整整九年。再会无期。”

安糸伸手在朱正廷面前晃了晃,黄明昊走了后他就一直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开水早就变成了冷水。替他准备好药,将他的手掰开把药放进他的掌心,朱正廷浅浅地笑了下,目光凄切。

“我成功了。”

替他换了热水,安糸看着他,面露不解。朱正廷又苦笑着感慨,“我的目的就是让他放下。现在,他做到了。”

安糸点点头表示懂了,看着他喝了药,又监督他睡下。等到人出门之后,朱正廷又睁开了眼,黄明昊说,他不再是那个提到分手都会跺脚的小孩了。他学会了放手。他长大了。被子盖过脸,朱正廷唾弃自己,难过什么呢?做的不就是想他放下吗?

那又,哭什么呢?

觉得自己没出息地起身翻出床头柜隔间的相册。前面都是家人的合照,黄明昊出现在中间靠前一点的位置。一起出道的照片,一起录节目的照片,一起跨年的照片,最后是黄明昊里面穿着西装外面裹着上戏校服站在门口的照片。

黄明昊当年顺利考上了上戏,元旦迎新,组织了一场聚会,邀请了个别优秀的毕业生回校压场子,黄明昊在电话里软磨硬泡,故意放软了声音说,“来嘛来嘛,很多明星都回来,没事的,不会太多人注意我们的。”

朱正廷拿着手机的机票,看着即将到登记的航班故意叹了口气,“来不了啊。我在新加坡拍戏呢。”

黄明昊抠着手中的书皮,软糯糯的回了一句哦,“可我想和你一起跨年。”

朱正廷将手机贴在脸上,想着他这会儿肯定是扁着嘴说出这句话的模样勾起唇角。

“不说了啊,我忙呢。”做戏做全套,挂了电话笑意还未退下,助理打趣他,“进剧组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

朱正廷换了只手提包,戴上墨镜,“是吗?”

开场前一小时,黄明昊拉着李权哲跑到上戏门口,逼着人各种角度拍了照片,李权哲最后终于拍出了他满意的照片,相机一扔给他就拉着人往会场走。黄明昊脱了外套,踮着脚尖够着脑袋在门口打量,陆陆续续进场的人就是没有他想看到的人,吧唧吧唧歪了嘴,李权哲凑过来递给他一杯香槟,眨眨眼,“正廷哥没来吧?”

黄明昊仰头干了香槟,李权哲还没阻止就已经喝完,略有些嫌弃道,“哪有人像你这样喝香槟的啊?没品。”

黄明昊捋了捋最近的事情,惊觉李权哲最近越来越胆大了,戳着他的锁骨啧啧两声,“你最近很跳啊?”
求助无门之时,李权哲看着黄明昊身后眼睛一亮,犹如救命稻草,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正廷!”

黄明昊又啧了一声,“少来!”李权哲翻了个白眼推开他走过去和朱正廷来了个好久不见的拥抱。黄明昊转身看到人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扒拉开李权哲抱上人。“你怎么来了?”

朱正廷被他突然冲上来有些用力的拥抱冲击到了,咳了两声嗔怪,“你想勒死我啊。”黄明昊后知后觉的松了点力度依旧抱着人乐呵呵道,“这不好久没见了嘛,当初说好的我考上三大就给我礼物,结果是,我一毕业你就满世界飞了。”越说他越有些委屈,势必要讨要点什么才肯作罢。朱正廷拍拍他的背,嬉笑着顺着他的后脑勺,黄明昊炸了起来护住后脑勺,“别摸了,长不高的。”

“你还想长啊?”

黄明昊狠狠点点头,当然。他还想长一点,至少比朱正廷高几厘米,他总觉得他摸自己头的时候像在哄一个小孩。

两个人窝在角落的沙发,双手在外套的遮挡下偷偷的十指紧扣,李权哲端着蛋糕看到有黄明昊的同学过来赶紧走过去咳嗽了两声。黄明昊很快的松了手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朱正廷抓了抓空空的手掌,楞了一会儿。

有朋友找他,黄明昊介绍着李权哲和朱正廷,对方打断他,“我知道的啊,next嘛。队友嘛。你们组合我知道的。”说罢他微微弯腰,冲着朱正廷大叫着前辈好,黄明昊表情尴尬了一下与朱正廷耳语几句后同朋友走开。时不时偷偷打量自己的余光让朱正廷觉得有些烦躁。就好像,带了什么不该被大家发现的秘密一样出门。怕被泄露,走远了还要不放心又心虚的来回紧盯。

他闷闷的坐在原地,有人趁空档走到他身边,女孩笑得很得体,黑色的长卷发,一身优雅长裙。正好对上很久以前朱正廷说过的理想型。

两人交谈着什么,黄明昊摆脱了朋友再回来时就看到这副相见恨晚的场面,怒气冲到头顶,握着手又不好发作,走过去拉住朱正廷的手挡在他面前,挤出拍摄海报时官方的笑容,眼神警备,“你好,我是表演系的黄明昊,请问你是哪个系的呢?”

女孩看了他一眼,礼貌的点头,“我是舞台美术系的。”

他的语气虽然礼貌,但细听却针芒相对。朱正廷拉了拉他的衣角,黄明昊对女孩笑着点头后拉着朱正廷离开。在厕所隔间里,黄明昊将朱正廷抵在三角区域想要低头亲吻。朱正廷却错头躲了一下。

“Justin。”他眼睛清亮亮的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带着严肃,“你在乎吗?”

“什么?”

“人前放开我的手,却又害怕我和其他女人接触。”朱正廷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扣紧,“你到底在,害怕在乎什么?”

黄明昊还不理解他的话,几乎是本能的听完后就开始摇头,神色慌张。“没有那回儿事。”

朱正廷沉默了一会儿,掰开他紧握着的手,手指插进去十指相扣,“你是不是害怕了?”

黄明昊又摇摇头,“没有!”语气更激烈了些。因为慌张和害怕,所以有些愤怒吗?朱正廷目露悲哀,“你可以告诉队友我们的恋情,却不敢告诉你的其他朋友,黄明昊,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一拳打在了旁边的隔板上,好在厕所没有其他人,发出的声响无人在意。黄明昊反复咬着下嘴唇,就快破皮,眼神四处飘渺。一段话断断续续,说给他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喃喃自语着,“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我真的喜欢你……”

朱正廷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让他慌乱,他只得抱住他,主动又毫无章法地示好着,“我真的喜欢你,正廷……你相信我……”他的语气慌乱急切,不得要领的抱住朱正廷以表心意。

朱正廷见不得他这样无措,抱了回去却一刀扎在了他的要害,干脆利落,“黄明昊,你介意告诉你的其他朋友,你和我在交往吗?你介意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吗?”

磕在肩膀上的头猛烈的摇晃着,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

到底还是害怕压力。朱正廷在知道他喜欢自己那刻就明白迟早会有面对压力这一天,他用了大半年来拒绝黄明昊避免这些压力,又被他的热烈打败用了一年来学会承受压力。可黄明昊没有学会。这不公平。喜欢之后呢?仅仅靠着喜欢,又能走多远。

“只要你还喜欢我,还和我在一起。你就要面对,别人说你是同性恋这件事。”朱正廷揭露着血淋淋的现实,“抛开粉丝,亲人、朋友,你敢对他们说你喜欢我吗?”

“黄明昊,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些,要我和你谈一辈子地下恋吗?”

抱着他的人身体震了一下,紧紧束缚着他,呼吸急促。“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朱正廷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亲吻他的耳尖,温柔又缠绵,说出的话字字锥心。

“我不愿意。”

他不愿意和他谈一辈子的地下恋,哪怕他知道他们不可能公开,可是若连朋友都不敢告诉,那不是他要的爱。也不是黄明昊最初给他的爱。他承认自己很贪心,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傲气,要么不给不回应,要么就要他给自己同样的爱。赤诚热烈的爱。

距离那天过去四天。黄明昊逃课了两天。朱正廷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三天,那天之后他工作时总是心事重重。导演看他状态不佳又得知了队里的事,看朱正廷的眼神多了几分可怜,他抽着烟打开朱正廷的休息室大门,“那小子对你而言,不止是队友吧。”

导演是从一开始就力排他议选中自己当男主的人,在剧组这么多天,对自己也是极好,让朱正廷不时想起已经过世的大伯,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很是信任的点点头。导演捋了下胡子,露出果不其然的笑,“上次看你特意请假过去陪他跨年我就猜到了。”

心事早早被看穿,朱正廷不好意思的笑笑,导演吐了个烟圈,碎碎念道,早些年,这个圈子他看过不少同,最后在一起的没几个。又挥挥手,罢了罢了,反正朱正廷现在的状态也是入不了戏,索性让他休息两天再来。朱正廷感激不尽又特别亏欠,一边承诺着回来后会加倍追赶一边让助理给自己买了回国的票。

朱正廷下了飞机甩开助理,直接买了去小镇的车票。那儿是两人独处的小窝,偏僻安静。

刚到小屋前,房东女儿急慌慌的垫脚看到了他赶过去拉他的手,“哥哥好像生病了,他不肯去医院。”

朱正廷一听扔下行李箱急慌慌的上了楼,卧室一片狼藉,乱了套的床单被子还有一地的垃圾食品和啤酒罐子。他拉开柜子,黄明昊坐在衣服堆后面,穿着毛衣和宽松的棉裤,手和脚裸露在外,脚底被玻璃划破的疤刚刚结痂,血红色鲜艳刺目。他靠着柜角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听到朱正廷轻轻柔柔的呼叫才抬起头。眼神迷离。

朱正廷密密麻麻的心疼着,他跪在衣柜前张开双臂,“来。”

黄明昊看着他,用力睁得圆圆的眼从眼角滑过一滴泪,直到朱正廷同样晶莹滑过。他扑到他怀里胡言乱语着,“朱正廷,你他妈这辈子都不准离开我。”

透过宽大的衣领里,朱正廷看到了他后背的淤青,有些甚至破皮结了乌黑的血块。大概是两三天前的伤了。时间吻合。

黄明昊靠在他怀里,咬了朱正廷的脖子一口,没用力,很轻,只是牙齿蹭过,伴随着冰冰凉凉的液体。他说,我只有你了。

朱正廷撑着他,看着他背后的伤,双手无处安放,“黄明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离开我,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会拥有和许多人一样的人生,你也还是那个大明星。不需要担心,不需要害怕。”

黄明昊怎么说来着?他好像是用力抱着他,语气笃定,“我不要,朱正廷,你遇到了最厉害的狗皮膏药,这辈子都撕不下来了,我不给你离开的机会,你也不要给我离开的机会。”

朱正廷合上相册。将其放在枕头下面,枕上去闭上眼。他给过他机会了。他也离开了。

承诺没有不会变的。我们都期望能和爱的人天长地久。可人世间的劫数,谁又能躲得过去。

至少当时,大家都有痛快过。那些虔诚的许愿便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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